露易丝·格丽克(LouiseGlück),美国当代女诗人,-4年美国桂冠诗人。至今著有十二本诗集和两本诗随笔集。现居住在麻省剑桥,任教于耶鲁大学。
??露易丝·格丽克诗选柳向阳译习惯法①我们是怎样陷入爱情的,这令人好奇:要说我的情况,彻底地陷入。彻底地,而且,唉,经常——我年轻时候就是这样。而且总是和相当孩子气的男人——不成熟,忧郁,或是害羞地踢着枯叶:巴兰钦②风格。我也不曾看出他们是同一个家伙的变型。而我,带着顽固的柏拉图主义,我的偏执让我每次只看到一个家伙:而否定了任意的一个家伙。但仍然,我年轻时的那些错误让我毫无希望,因为它们反复出现,习惯成自然。但在你身上,我感到了某种超出原型的东西——一种真实的豪爽,快活,爱这个世界,完全与我性情相左。值得赞扬,我许身于你,祈愿自己好运。彻底地祈愿,以那些年一贯的风格。而你,以你的智慧和残酷一步步地教导我:那个词毫无意义。①习惯法(unwrittenlaw):又译不成文法,与成文法相对,指以习惯为基础而获得合法地位的法律。②巴兰钦(GeorgeBalanchine,-):俄裔美国芭蕾舞导演和舞蹈动作设计者。?EmileBernardAfricanWoman乳酪世界曾经是完整的,因为它已破碎。当它破碎了,我们才知道它原来的样子。它从未治愈自己。但在深深的裂缝里,更小的世界出现了:人类创造了它们,这是件好事;人类了解它们需要什么,比神更了解。在休伦大道,它们变成一片商店;它们变成“鱼贩子”,“乳酪”。无论它们是什么或卖什么,它们作用相同:它们是安全的幻象。像一个静止的地方。那些店员像父母亲一样;它们似乎生活在那儿。总的说来,比父母亲还慈祥。许多支流流进一条大河:我有许多生命。在这个暂时的世界上,我站在果实所在的地方,一箱箱的樱桃、柑橘,在“海丽花店”的花束下。我有许多生命。注入一条河流,河流注入一片大海。如果自我变得无形,它就消失了吗?我成长。我活着并不完全孤独,孤独但不完全,陌生人在我周围涌动。这即是大海之所是:我们在隐秘中存在。此前我有过许多次生命,一簇花朵各有花茎:它们成为一件事物,被一条丝带从中间扎起,丝带显现在手的下面。手的上面,是枝条舒展的未来,花茎止于花朵。还有紧握的拳头——那应是当下的自我。?EmileBernard
BretonWomanatHaystacks卡斯提尔橙子花在卡斯提尔上空随风起舞①孩子们在乞讨硬币我曾经遇到我爱的人,在橙子树下难道那是金合欢树难道他不是我爱的人?我曾经读着这些,也曾经梦见这些:现在醒着,就能唤回曾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吗?圣米格尔岛的钟声在远方回响他的头发在暗影中金*略白我曾经梦见这些,就意味着它不曾发生过吗?必须在这世界上发生过,才成为真实吗?我曾经梦见一切,这个故事就成了我的故事:那时他躺在我身边,我的手轻抚他肩膀的肌肤中午,然后是傍晚:远方,火车的声音但这些并非就是这个世界:在这个世界上,一件事最终地、绝对地发生,心灵也不能将它扭转。卡斯提尔:修女们两个两个地走过黑暗的花园。在圣天使教堂的围墙外孩子们在乞讨硬币如果我醒来,还在哭泣,难道这就没有真实?我曾经遇到我爱的人,在橙子树下:我已忘记的只是这些事实,而不是那个推论——在某个地方,有孩子们在叫喊,在乞讨硬币我曾梦见一切,我曾恣意沉迷完全地,永远地而那列火车把我们带回先到马德里再到巴斯克乡村①橙子花(orange-blossom):通常白色,欧洲人婚礼中常用作新娘的捧花及头饰,象征纯真及爱情永固。?EmileBernard
BretonWomenwithParasols感官的世界隔着一条可怕的河流或裂缝,我向你呼喊警告你,让你有所准备。世界将引诱你,慢慢地,不知不觉地,巧妙地,更不用说是默许。那时我没有准备好;我站在奶奶的厨房里,端出我的玻璃杯。炖李子,炖杏子——果汁倒入放了冰的玻璃杯。再加水,耐心地,一点一点地,每加一次众多堂兄弟堂姊妹都要判断,品尝——夏季水果的芳香,极度浓缩:彩色液体渐渐变得更亮,更灿烂,更多的光透过来。快乐,安慰。奶奶等着,想看看是否需要更多。安慰,深深沉浸。我的最爱:感官生活的深层隐秘,自我消失其中,或无法区分开来,莫名被搁置,飘浮,它的需要充分暴露,苏醒,生机勃勃——深深沉浸,以及随之而来的神秘的安全。远处,水果在玻璃盘里发亮。厨房外,夕阳西下。那时我没有准备:夕阳,夏天结束。展示时间是一个连续体,是某种事物即将结束,而非搁置;感觉也不能保护我。我警告你,因为从没有人警告过我:你将永不放手,你将永不满足。你将受伤、留下伤疤,你将继续饥渴。你的身体将衰老,你将继续需要。你会想要这世间,从这世间取得更多——庄严,淡漠,它到场,但不回应。它环绕着,它并不照拂。意味着,它将喂养你,将让你着迷,但不会保证你活着。?EmileBernard
YoungWomaninKimono,Reading来自一份杂志一次,我有一个爱人,两次,我有一个爱人,轻易地,我爱了三次。在间歇里我的心修复了它自己,完美如一只小虫。我的梦也修复了它们自己。后来,我意识到我正过着一种完全白痴的生活。白痴的,浪费的——再后来,我和你开始通信,发明一种焕然一新的形式。遥远距离之上的深度亲密!济慈与范妮·布劳恩,但丁与贝雅特丽齐——一个人不可能发明一种扮演旧角色的新形式。我寄给你的那些信保持着无瑕疵的讽刺,冷漠但直爽。同时,我在脑子里写着不一样的信,其中有些变成了诗。那么多的真感觉!那么多关于激情渴望的热烈宣言!我爱了一次,我爱了两次。而突然,那种形式坍塌了:我无法保持无知。多么悲伤:失去了你,失去了把你作为一个真实的人,作为某个已经让我深深依恋的人,也许是我从来没有的兄弟,来真正了解,或是随着时间流逝而回忆的任何可能。多么悲伤:一想到在一无发现之前死去。发觉大多数时间里我们都是那么无知,看事情只从那一个视点,像狙击手。而且有那么多事情,关于我自己的,我从没有告诉你,这些事情也许会影响你。那张我从未寄出的照片,拍下了我看起来简直是流光溢彩的一夜。我想要你陷入爱情。但那支箭一直射中镜子,又返回。而那些信一直都在切分自己,每一半都不是完全真实。多么悲伤:你从未想象过这些,虽然你总是回复那么迅速,总是同样难以捉摸的信。我爱了一次,我爱了两次,甚至在我们的例子里事情从没有越过这个底线:它是曾尝试的一件有益的事。我至今还保留着那些信件,当然。有时候我会花去几年的精力在花园里重读它们,伴着一杯冰茶。我感觉,有时,某物的一部分非常巨大,极其深邃而横扫一切。我爱了一次,我爱了两次,轻易地,我爱了三次。?EmileBernard
Self-PortraitwithPortraitofGauguin阳台那是像今夜的一夜,在夏末。我们租了,我记得,一个带阳台的房间。几个白天和夜晚?五个,或许——不会更多。甚至我们没有抚摸时也在做爱。我们在夏夜里站在我们的小阳台上。远处什么地方,人类生活的声音。我们很快就要被加冕为君王,深受我们的臣民爱戴。就在我们下面,收音机播放的声音,那些年我们不熟悉的一支咏叹调。有的人正死于爱情。有的人被时间掠去了仅有的幸福,如今孤独一人,一无所有,美丽不再。那些销*的音符,关于无法忍受的悲伤,关于孤独与恐惧,那几乎不可能维持的缓缓上升的音符——它们在黑暗的水上漂去像一场迷醉。这样一个小错误。许多年后,那一夜,在那个房间里的几个小时,唯一留下的东西。幸福的缪斯窗户紧闭,太阳初升。几声鸟鸣。花园里薄雾轻笼。巨大希望的不安全感突然消失了。而心依然警醒。而一千个小小的希望在涌动,不是新的,但新近才意识到。思念,与朋友共餐。以及理清某些成年人的任务。房屋整洁,寂静。垃圾还不需要带出门。这是一个王国,不是想象力的行为:而依然很早,钓钟柳的白色花瓣张开。或许,我们终于够辛酸地偿还完毕?那种牺牲将不再需要,那份焦虑和恐惧已被认定为足够?一只松鼠正沿着电话线奔跑,一片面包皮在嘴里。而黑暗被季节延迟。所以它看起来是一件大礼物的一部分,再不用害怕。白日展开,但非常缓慢,一种孤独不用害怕,变化微小,难以觉察——钓钟柳张开。有可能看到它的整个过程。?EmileBernard
IronBridgesatAsniéres月光薄雾升起,带着一点声音。像砰地一声。那是心跳。太阳升起,略显冲淡。似乎是许多年之后,它再次下沉而暮色泼洒海岸,在那儿变浓。恋人们不知从何处赶来,这些人仍然有身体和心脏。仍然有胳膊、腿、嘴巴,虽然到白天他们可能又成了主妇和商人。这同一个夜晚也产生了像我们这样的人。你像我一样,不管你是否承认。不满足,极其细心。你所渴望的是理解能力而非经验,似乎在抽象意义上它可能被玩弄。然后又是白天,世界恢复常态。恋人们抚平头发;月亮继续它空洞的存在。海滩又将属于神秘的鸟儿——很快它们将出现在邮票上。但我们的记忆,那些依赖于形象的人们的记忆,将会怎样?难道它们就毫无意义?薄雾升起,收回爱的证据。失去了这些,我们只剩下镜子,你和我。
END
余秀华丨她从来就不关心*治
辛波斯卡丨有生之年,我无法找到任何理由替自己辩解
辛波斯卡丨日子不会驻留,这是它的天性
文章来源丨飞地